“王爷,陛下好转些了,应不是什么大病,太医说是水土不服。”
闻人易一顿,没有抬头,继续看着手中的书,淡淡地回了句:“知道了。”
随从轻手轻脚地退下了。尔后便是冗长的沉默,屋子静得可怕,外面鸦雀声绝,不知是不是暴雨将至的前兆。直至白桢进屋添茶水时方有了些微的悉索声,打破了沉寂。
“殿下,夜深了,早些休息吧。”白桢将一碗羹汤端了过来,没有多言,放在桌角后便自顾整理了一下书案,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纸团,最后替他铺起了床铺。
闻人易望着她那被烛火称得似是镀上了一层柔光的背影,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莫名情愫。
有多少年了呢?白桢会在夜深的时候为他盛一碗羹汤,收拾好床铺,打来热水。然后在他洗漱的时候整理好桌上摊了一片的书籍,认真擦去染在桌上的墨渍,最后捡起他画得不满意的废画,小心摊平,卷起,放在书架最下方。
他曾问废画就是废了,何必留着呢?白桢便道,说不定哪一天,回头看看画得这些“废画”,又觉得其实没有那么糟糕,连那本被划作“累赘”的错笔,也有了特殊的意味。
他笑,不以为然。却真的在某一天将那攒了满满一层的废画拿出来看了看,这边添一笔,那边描一下,赫然又是个不错的作品。便羞愧地将那画给随从拿出去卖掉,别叫桢姐姐发现她说得是对的。
其实白桢有很多时候都是对的。她说,珍惜眼前人,他便一直念着要跟七哥重修于好;她说,逝者不可追,他便再也不在梦里求母妃留下别走。
她说过很多话,明明只是个没读多几天书,便跟着公主嫁到陌生国度的陪嫁丫头罢了。却聪慧的,高傲的,优雅的,成了他在这世间独有的一抹温柔。
他唤“桢姐姐”,她便真的做了他的姐姐。从他记事起,桢姐姐就在他身边。牵着他的手学走路,坐在他身边督促功课,为他擦手擦脸,再拍拍哄睡。这些年的无微不至,心有灵犀,让他总觉得他们就该是一家人。
他从未想过桢姐姐会离开,一次都没有。哪怕她早已到了该嫁做人妇的年纪,他还是固执地将之留在身边。前来提亲的不是没有,他都一一回了。久而久之,所有人都以为白桢是他淳王的人,他默认了。自私地想将桢姐姐留得再久些,一辈子最好,反正我这个闲散王爷虽胸无大志,养一个姐姐绰绰有余。
可这不公平啊。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桢姐姐的好,对她而言,不公平。
“桢姐姐。”闻人易将久未翻动的一页的书本放下,低声道:“你还记得前年杨嬷嬷为你介绍的那位秀才吗?他高中了,现在去俐城任县官。我听说他是个淳朴善良的人,百姓很喜欢他。”
“嗯。”白桢不解其意,兀自为他端来了热水:“殿下,歇息吧。”
“其实我看过他的画像,挺好的。”闻人易苦涩一笑,搜肠刮肚地回忆着那人的样貌:“国字方脸,浓眉大眼,面相是个好人。”
“殿下为何提起他?”白桢终察觉到异样,抬起头望了过来。
闻人易回避着她的目光,笑容僵硬:“杨嬷嬷还说,那人家境殷实,但乃书香门第,从小没沾染丝毫的纨绔之气。我觉得……倒也合适。”
“合适什么?”白桢一皱眉头,快步走了过来:“殿下究竟想说什么?”
闻人易顿时矮了一圈,驼着背不安地看向窗户:“就是觉得……桢姐姐……迟早要嫁人的……那人,挺好……”